第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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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霍臨梟沒有隱瞞，他直接回道：“確實出了點意外，今天中午堂哥出去參加飯局，回來的路上就出了車禍，在跨江大橋上，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，聽說是整輛車都掉進了江裏。”
聞言，尤聽雪當場楞住，她想起自己第二世死亡的時候，也是在午飯後的跨江大橋上，那場意外來得太快，許多細節她都沒來得及深思。
如果這是一場註定會發生的意外，那為什麽她第一世的時候沒遇見？
而且時間也稍微有點對不上。
上輩子尤聽雪在半山別墅區照顧了裴靜溪一個月才發生這件事，這鼻子她本以為提前勸說裴靜溪聽話，蔣東遠不會再給他們組飯局，肯定就不會發生車禍，況且，現在尤聽雪沒在車上，霍臨霆還是出了車禍。
這是不是說明，霍臨霆命中就是會在這段時間發生一場車禍？只是她不知道？
尤聽雪仔細回憶了第一世的這個時候，時間過去太久，她印象有點模糊，只記得那時候她出車禍一直在別墅中休養，霍臨霆那時候還不算對她特別上心，給的藥物跟保養品都是最好的，卻不會每天都回別墅。
因為車禍後遺癥很嚴重，尤聽雪出現了一段時間的創傷後應激綜合征的癥狀，無法看見車子、不敢出門、出現幻痛、總是做回到車禍現場的噩夢，這些都是典型的應激癥狀。
在別墅裏照顧尤聽雪的醫生發現了這個情況，就上報給了霍臨霆，問他是否需要給尤聽雪請心理醫生治療，霍臨霆拒絕了，他那時候覺得，尤聽雪害怕車子最好，這樣以後跑都只能用雙腿跑。
尤聽雪偶然知道了霍臨霆的回答，開始自己偷偷做覆健訓練，她不可能因為霍臨霆不給自己找醫生就自暴自棄，沒有強大的承受能力，怎麽可能在霍臨霆手下熬過這麽多年？
那時候她都躲在別墅中，一邊休養一邊自己偷偷覆健，完全不關心霍臨霆出了什麽事，加上霍臨霆確實不經常回家，她完全不知道這時候霍臨霆會出車禍。
如果這場車禍是註定的，那上輩子她死得太冤了，早知道這三個月堅持不活動就好了，就像她今天一直在別墅裏沒跟著去一樣。
不過這也證明了尤聽雪的猜測——只要不跟霍臨霆在一塊，她其實是可以活下來的。
霍臨梟一直從反光的電梯門上觀察尤聽雪的臉色，思考聽見這個事情的尤聽雪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，然而尤聽雪似乎在想什麽事情想得入迷，沒有幸災樂禍，也沒有興高采烈，似乎就只是聽了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。
尤聽雪從思緒中抽身，想起來身後還有個霍臨梟，有些疑惑地問：“霍臨霆出了車禍，怎麽是你來接我？剛才一助應該才是霍臨霆安排的人。”
“其實是我大伯、堂哥的父親想見你，你能明白這個意思嗎？”霍臨梟輕聲問，隨後將她推出電梯，外面是地下停車場，站了一堆保鏢，應該都是來保護霍臨梟的。
根據霍臨梟的說法，現在是霍臨霆的父親要見她，尤聽雪思索一會兒，立馬反應過來，找她是想興師問罪。
外人不知道尤聽雪跟霍臨霆的情況，霍家人卻應該都是清楚的，畢竟有管家林叔這個傳話筒，他們應該都知道尤聽雪這些年跑了多少次，又應該有多恨霍臨霆。
平時恨不得霍臨霆去死，最近一個月她突然就認命了，還跟著霍臨霆到公司去，之前一直都好好的，她跟著到公司沒多久霍臨霆就出了車禍，無論是誰看到這個事情都會懷疑她是不是背地裏做了什麽。
就算尤聽雪拿出所有的不在場證明，公司裏也一直有監控，只要霍臨霆沒脫離危險，霍家就會一直遷怒於她。
霍臨梟扶著她上了車，輪椅放到後備箱，司機沈默地啟動車子去跨江大橋附近的醫院。
救援及時，霍臨霆以及同車的董俞跟司機都已經被送去醫院，目前暫時在做急救，如果後續治療效果不好，就會轉到霍家的醫院去。
一路上霍臨梟都沒說話，他看起來跟司機已經同行的保鏢也不太熟悉，所以不願意多開口。
到了醫院後，霍臨梟還是親力親為地將尤聽雪扶下車，推著她往醫院走。
在手術室外，站了不少人，除了管家林叔，其他人尤聽雪都不認識，就沈默地任由霍臨梟將自己推到角落裏。
明明那麽多人，卻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，手術室裏躺著的是霍家定下已久的繼承人，如果沒有意外，霍臨霆將接手霍家這個龐然大物，如今在裏面生死未蔔，可以想象他的爺爺跟父親有多生氣。
尤聽雪的表情始終沒什麽變化，路上她就想明白了，如果這場意外是註定發生的，那霍臨霆就不會死，禍害遺千年，說不定上輩子一起掉進江裏，也只有她死了呢。
事情也跟尤聽雪料想得差不多，因為車子的防護好，而且提前打破了車玻璃，在車子掉進水中後霍臨霆立馬就自己游了出來，沒被困死在車子裏，非常命大。
之後只需要觀察一天，後續沒什麽意外問題的話，就可以回家了。
有了醫生的話，霍家人終於放松下來，註意到角落裏與霍臨梟並排坐著的尤聽雪。
一個中年人走到尤聽雪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問：“你為什麽沒有一點反應？是不是霍臨霆沒死你很失望？”
“他死不死跟我都沒關系，我為什麽要有反應？”尤聽雪反問。
“你——”中年人氣得直接擡起了手，似乎是想給尤聽雪一巴掌，旁邊的霍臨梟立馬站起來攔住了他。
中年人瞪著霍臨梟：“臨梟，你也想護著她？你們被她下降頭了不成？”
霍臨梟溫和笑笑，按下中年人的手：“大伯，她說得也沒錯，堂哥那些事做得不地道，人家恨他不是應該的嗎？”
不說這個還好，說了中年人直接甩開霍臨梟，指著尤聽雪的臉：“就算我兒子一開始沒問過你的意見，這些年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？沒有他，你哪裏能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？就這樣你還天天盼著他死？今天霍臨霆的車禍是不是你做的？”
尤聽雪冷笑一聲：“我要是有這本事，他絕對不會活著從手術室裏推出來，至於你說的仁至義盡，不如這樣，你也給我包養一年，我讓你試試我這五年過的日子，你再來說風涼話怎麽樣？”
聽完，中年人當場被氣得面目扭曲，擡腳就要去踹尤聽雪，霍臨梟又趕緊攔住對方：“大伯、大伯，大伯！有事可以商量，被動手。”
中年人被他攔住沒控制好角度，本來要踢尤聽雪肚子的，轉而踢在了扶手上，尤聽雪的輪椅直接撞到了墻上，不過人沒什麽事。
尤聽雪還想說什麽，被霍臨梟用眼神制止了，他給管家林叔打了個眼色，兩人哄著把霍臨霆的父親給勸走了。
手術室外再次安靜下來，周圍的保鏢一直沒不吭聲，假裝什麽都沒看見、沒聽見。
過了半小時，霍臨梟回來，他看了尤聽雪一會兒，嘆氣：“堂嫂，我送你——”
話沒說完，尤聽雪忽然打斷他：“我不是你堂嫂，現在不是，以後也不會是，有事叫名字，不想叫可以不開口？”
霍臨梟楞了一下，點頭：“是我說錯了，尤聽雪，我送你回去吧，這估計還得鬧上一兩天，你腿腳不便，還是回去比較好。”
這個尤聽雪沒意見，任由他推動輪椅。
回去的路上就沒有司機了，是霍臨梟親自開車送她，尤聽雪坐在後座，讓霍臨梟看起來有點像司機。
離開醫院的範圍，霍臨梟在等一個漫長紅燈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問：“尤聽雪，我堂哥的事，你真的不知道？”
“我還是那句話，如果是我動手，並且成功了的話，他不會有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機會。”尤聽雪覆述了一遍，在霍家人不知道的那些謀殺裏，她都是奔著讓霍臨霆連急救機會都沒有去的。
可惜，霍臨霆一次都沒掉入陷阱。
霍臨梟沈默良久，繼續問：“那你為什麽要去公司呢？”
尤聽雪緩緩偏頭看向窗外：“我是想上學，一開始跟霍臨霆說的就是上學，但他沒同意，就用了這種所謂折中的辦法給我下馬威，讓我識相點自己知難而退，沒想到我還沒退，他倒是自己先出了意外。”
如此巧合，每個人都會先懷疑她，包括還沒醒過來的霍臨霆。
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質疑要面對，尤聽雪光是想想就覺得累。
車子繼續緩緩行進，兩人再一次陷入了沈默，他們只是偶然遇見了三次的陌生人，如果正常遇見，或許有許多話題可以聊，可當中間隔了一個霍臨霆，無論開口說什麽，都顯得那麽越界。
大雨在午後再次傾盆而下，路邊行人被淋得像落湯雞，一瞬間，有傘的人匆忙撐起傘，沒傘的人拼盡全力奔跑躲進屋檐下。
尤聽雪看著窗外每個人的表情，像在看一場生動的默劇，有人痛苦、有人歡喜，她想，痛苦也好，她想去車窗外的世界。
心理學上說，人的痛苦來源於思想與現實的不匹配，一個人生病有很多種原因，所以最早不再痛苦的病人，是將額前葉給戳成一灘血水。
車子再次啟動混入車流中，尤聽雪忽然開口：“我今年二十九歲，在我的人生計劃裏，我二十四歲應該跟我的丈夫結婚，二十七歲讀博，今年畢業的話，應該繼續去攻讀博士後，我要進入國家研究院，為我國醫藥研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，但我現在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。”
坐在駕駛座的霍臨梟楞住，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，像是聽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。
尤聽雪始終沒偏頭通過後視鏡與霍臨梟對視一眼，良久後，輕聲問：“霍臨梟，你今年幾歲呢？”
“二十六……”霍臨梟艱難回答。
霍家的人，都知道霍臨梟上面有個大堂哥，他可以從小就出國學習，從頭到尾都學自己感興趣的專業，順利念完了大學、玩兩年又繼續讀研究生，甚至可以攻讀多個專業。
因為他背後是整個霍家，他什麽都不用做，只是在實驗室裏每天盯著自己的蟲子跟小白鼠依舊可以有億萬身家，進出都是世界上最貴的車子，高興了就回來晃兩圈，不高興了躲在國外，連過年都不用回來。
而在尤聽雪的二十六歲，她在接受心理馴化，腿斷了一次又一次。
他們不是雲泥之別，是人畜之分。
尤聽雪無聲笑笑，不開口了，話說多了，意圖就太明顯，氣氛、情緒，剛剛到最合適，多一分矯情，少一分無法在對方心裏留下種子。
回到霍臨霆的別墅，霍臨梟沈默下車取了輪椅下來，一轉身，卻發現尤聽雪自己下車了，一瘸一拐，頓時楞住：“你這樣骨頭會長歪的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，”尤聽雪穿著淺色的長裙，披著外套，站起來的時候，消瘦挺拔，完全就是亭亭玉立所描述的感覺，她堅定又固執地向霍臨梟走了兩步，靠近了可以看見她疼得整個人都在發抖，“遲早都是要斷的，現在沒必要好得太完全。”
“什麽？”霍臨梟不能理解她的話。
尤聽雪伸手接過他的輪椅，用來勉強支撐自己的體重：“霍臨霆那個脾氣，我逃不逃，在他不高興的時候，都可能給我來一刀，他躺在病床上，就不會允許我能站著，不管這件事跟我到底有沒有關系。”
說完，尤聽雪自己推著輪椅，一步一頓地走進了別墅裏，沒有任何一個女傭來幫忙，沒有管家跟霍臨霆在的時候，她在這棟別墅裏，誰都能來踩她一腳。
霍臨梟在門外想追過去，又停下腳步，他忽然想起來，小時候，他喜歡霍臨霆的一個玩具，問了好幾次能不能借他玩一下，霍臨霆從來沒答應過，後來，他沒忍住偷偷摸了一下，霍臨霆就將那個玩具砸了個稀爛。
那出國前他們最後一次接觸，霍臨霆笑著說：“我的東西，別人不能碰。”
一樣的玩具，霍臨梟明白，他今天要是走進了別墅，明天尤聽雪就會想那個玩具一樣，被打得四分五裂。
在霍臨梟看不到的角度，尤聽雪緩緩坐到輪椅上，動了動自己再次腫起來的腳，招呼平時照顧自己的女傭準備晚飯，以及，記得去給醫院裏的霍臨霆送飯。
晚飯剛準備好，霍臨梟離開了別墅，尤聽雪在樓上看得一清二楚，她不需要霍臨梟現在就做什麽，她只是想給霍臨梟一個爭的理由。
歷史上每個爭權的人，總要給自己找個借口，好像那樣就是所謂的順應天命，黃袍加身都要裝作是被逼的，說到底，不就是想要權要錢要女人？
錦衣玉食的二皇子不想爭，因為他什麽都不缺，誰當皇帝，他該有的還是會有，現在，他快要有一個去爭的理由了。
不管是看不過眼，還是唇亡齒寒，他回去後會想明白，有些東西，不握在自己手裏，就等於是任人魚肉，一如那個被毀了的尤聽雪。
第二天，尤聽雪下樓看見了管家林叔，對方在安排接下來霍臨霆住院需要準備的東西，看見尤聽雪後猶豫了一會兒，說：“尤小姐，先生醒了，想見你。”
說得那麽好聽，還不是興師問罪。
尤聽雪無所謂地點頭，安靜地吃了早飯，又被管家送去醫院，今天不是霍臨梟送了。
昨晚霍臨霆在醒來後直接用急救直升機送去了霍家私立醫院，那有臨時請來的專家，畢竟是霍家繼承人，在出院前，要將所有的危險排除。
到醫院時霍臨霆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，偌大的病房裏隨便一點聲音出現都能聽見回聲。
管家沒有送早飯，將尤聽雪請進去後就關上了病房門，意思很明顯，霍臨霆有話等不及問她。
霍臨霆半靠在病床上，拿著平板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，仿佛沒註意到尤聽雪進來了。
尤聽雪推動輪椅到病床旁，並不出聲，等霍臨霆開口。
時間一點點過去，兩人沈默了有半個多小時，霍臨霆先擡起頭，打量尤聽雪一會兒，問她：“你看到我這樣，連句話都沒有嗎？”
多少，應該有句幸災樂禍的話才對。
尤聽雪看向他：“什麽話？”
“呵呵……”霍臨霆突然笑起來，“作為你的仇人，看到我倒黴，你不高興嗎？”
“沒有必要，你的事情，跟我都沒有什麽關系，我高興與否，評判標準也與你無關。”尤聽雪早不會因為霍臨霆的存在有太大的情緒波動，這個人的生與死對她而言好像都沒了什麽具體的概念。
霍臨霆斂了笑意，端詳尤聽雪一會兒：“這次的事情，真的跟你毫無關系？”
尤聽雪平靜地回道：“你只是想找個理由發洩而已，是不是這個理由、是不是我，其實不重要，你也沒必要拐彎抹角地問，是與不是，你其實比誰都清楚。”
問這麽多，難道在下手的時候就會心軟嗎？
不會。
霍臨霆也不關心尤聽雪動手了能不能殺死自己，他只是抓緊了一切機會讓尤聽雪低頭，曾經他要尤聽雪聽話，現在他想要尤聽雪像個寵物一樣聽話，從來沒變過。
尤聽雪一直不願意低頭，就是明白，只要她低一次頭，霍臨霆就一萬種辦法讓她的底線一退再退、尊嚴一步步低到泥土裏。
聽完尤聽雪的話，霍臨霆伸手摸摸尤聽雪的頭，溫柔地說：“你說跟你沒關系，監控也顯示你從來沒離開過公司，可是，你一次次接觸霍臨梟，總不是假的，你希望他救你？”
“救這個字太虛幻了，我是希望，他能創造機會，讓我殺了你，你放心，我動手，你一定沒有出手術室的機會。”尤聽雪露出最溫柔、最漂亮的笑容說，像當年她笑著跟霍臨霆問好，無憂無慮得讓人心動。
三天後，霍臨霆出院，霍臨梟跟著大伯去接人，算是表達他父親那邊的關心與慰問。
病房裏有護工、管家、保鏢、秘書、助理，不過出個院，仿佛太子回宮，霍臨梟沈默地在角落裏，考慮暑假後出國繼續讀書的事，忽然聽管家跟霍臨霆匯報問，尤聽雪是否要送到醫院來，似乎有點嚴重。
霍臨梟聽到這個名字，下意識往霍臨霆那邊看了一眼，卻猛然與霍臨霆對上了視線，霍臨霆不知道盯了他多久，似乎就等著他轉頭看過去。
被抓個正著。
【此章完】
集體發瘋，發大瘋！
謝謝觀看，看文愉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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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臨梟沒有隱瞞，他直接回道：“確實出了點意外，今天中午堂哥出去參加飯局，回來的路上就出了車禍，在跨江大橋上，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，聽說是整輛車都掉進了江裏。”
聞言，尤聽雪當場楞住，她想起自己第二世死亡的時候，也是在午飯後的跨江大橋上，那場意外來得太快，許多細節她都沒來得及深思。
如果這是一場註定會發生的意外，那為什麽她第一世的時候沒遇見？
而且時間也稍微有點對不上。
上輩子尤聽雪在半山別墅區照顧了裴靜溪一個月才發生這件事，這鼻子她本以為提前勸說裴靜溪聽話，蔣東遠不會再給他們組飯局，肯定就不會發生車禍，況且，現在尤聽雪沒在車上，霍臨霆還是出了車禍。
這是不是說明，霍臨霆命中就是會在這段時間發生一場車禍？只是她不知道？
尤聽雪仔細回憶了第一世的這個時候，時間過去太久，她印象有點模糊，只記得那時候她出車禍一直在別墅中休養，霍臨霆那時候還不算對她特別上心，給的藥物跟保養品都是最好的，卻不會每天都回別墅。
因為車禍後遺癥很嚴重，尤聽雪出現了一段時間的創傷後應激綜合征的癥狀，無法看見車子、不敢出門、出現幻痛、總是做回到車禍現場的噩夢，這些都是典型的應激癥狀。
在別墅裏照顧尤聽雪的醫生發現了這個情況，就上報給了霍臨霆，問他是否需要給尤聽雪請心理醫生治療，霍臨霆拒絕了，他那時候覺得，尤聽雪害怕車子最好，這樣以後跑都只能用雙腿跑。
尤聽雪偶然知道了霍臨霆的回答，開始自己偷偷做覆健訓練，她不可能因為霍臨霆不給自己找醫生就自暴自棄，沒有強大的承受能力，怎麽可能在霍臨霆手下熬過這麽多年？
那時候她都躲在別墅中，一邊休養一邊自己偷偷覆健，完全不關心霍臨霆出了什麽事，加上霍臨霆確實不經常回家，她完全不知道這時候霍臨霆會出車禍。
如果這場車禍是註定的，那上輩子她死得太冤了，早知道這三個月堅持不活動就好了，就像她今天一直在別墅裏沒跟著去一樣。
不過這也證明了尤聽雪的猜測——只要不跟霍臨霆在一塊，她其實是可以活下來的。
霍臨梟一直從反光的電梯門上觀察尤聽雪的臉色，思考聽見這個事情的尤聽雪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，然而尤聽雪似乎在想什麽事情想得入迷，沒有幸災樂禍，也沒有興高采烈，似乎就只是聽了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。
尤聽雪從思緒中抽身，想起來身後還有個霍臨梟，有些疑惑地問：“霍臨霆出了車禍，怎麽是你來接我？剛才一助應該才是霍臨霆安排的人。”
“其實是我大伯、堂哥的父親想見你，你能明白這個意思嗎？”霍臨梟輕聲問，隨後將她推出電梯，外面是地下停車場，站了一堆保鏢，應該都是來保護霍臨梟的。
根據霍臨梟的說法，現在是霍臨霆的父親要見她，尤聽雪思索一會兒，立馬反應過來，找她是想興師問罪。
外人不知道尤聽雪跟霍臨霆的情況，霍家人卻應該都是清楚的，畢竟有管家林叔這個傳話筒，他們應該都知道尤聽雪這些年跑了多少次，又應該有多恨霍臨霆。
平時恨不得霍臨霆去死，最近一個月她突然就認命了，還跟著霍臨霆到公司去，之前一直都好好的，她跟著到公司沒多久霍臨霆就出了車禍，無論是誰看到這個事情都會懷疑她是不是背地裏做了什麽。
就算尤聽雪拿出所有的不在場證明，公司裏也一直有監控，只要霍臨霆沒脫離危險，霍家就會一直遷怒於她。
霍臨梟扶著她上了車，輪椅放到後備箱，司機沈默地啟動車子去跨江大橋附近的醫院。
救援及時，霍臨霆以及同車的董俞跟司機都已經被送去醫院，目前暫時在做急救，如果後續治療效果不好，就會轉到霍家的醫院去。
一路上霍臨梟都沒說話，他看起來跟司機已經同行的保鏢也不太熟悉，所以不願意多開口。
到了醫院後，霍臨梟還是親力親為地將尤聽雪扶下車，推著她往醫院走。
在手術室外，站了不少人，除了管家林叔，其他人尤聽雪都不認識，就沈默地任由霍臨梟將自己推到角落裏。
明明那麽多人，卻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，手術室裏躺著的是霍家定下已久的繼承人，如果沒有意外，霍臨霆將接手霍家這個龐然大物，如今在裏面生死未蔔，可以想象他的爺爺跟父親有多生氣。
尤聽雪的表情始終沒什麽變化，路上她就想明白了，如果這場意外是註定發生的，那霍臨霆就不會死，禍害遺千年，說不定上輩子一起掉進江裏，也只有她死了呢。
事情也跟尤聽雪料想得差不多，因為車子的防護好，而且提前打破了車玻璃，在車子掉進水中後霍臨霆立馬就自己游了出來，沒被困死在車子裏，非常命大。
之後只需要觀察一天，後續沒什麽意外問題的話，就可以回家了。
有了醫生的話，霍家人終於放松下來，註意到角落裏與霍臨梟並排坐著的尤聽雪。
一個中年人走到尤聽雪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問：“你為什麽沒有一點反應？是不是霍臨霆沒死你很失望？”
“他死不死跟我都沒關系，我為什麽要有反應？”尤聽雪反問。
“你——”中年人氣得直接擡起了手，似乎是想給尤聽雪一巴掌，旁邊的霍臨梟立馬站起來攔住了他。
中年人瞪著霍臨梟：“臨梟，你也想護著她？你們被她下降頭了不成？”
霍臨梟溫和笑笑，按下中年人的手：“大伯，她說得也沒錯，堂哥那些事做得不地道，人家恨他不是應該的嗎？”
不說這個還好，說了中年人直接甩開霍臨梟，指著尤聽雪的臉：“就算我兒子一開始沒問過你的意見，這些年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？沒有他，你哪裏能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？就這樣你還天天盼著他死？今天霍臨霆的車禍是不是你做的？”
尤聽雪冷笑一聲：“我要是有這本事，他絕對不會活著從手術室裏推出來，至於你說的仁至義盡，不如這樣，你也給我包養一年，我讓你試試我這五年過的日子，你再來說風涼話怎麽樣？”
聽完，中年人當場被氣得面目扭曲，擡腳就要去踹尤聽雪，霍臨梟又趕緊攔住對方：“大伯、大伯，大伯！有事可以商量，被動手。”
中年人被他攔住沒控制好角度，本來要踢尤聽雪肚子的，轉而踢在了扶手上，尤聽雪的輪椅直接撞到了墻上，不過人沒什麽事。
尤聽雪還想說什麽，被霍臨梟用眼神制止了，他給管家林叔打了個眼色，兩人哄著把霍臨霆的父親給勸走了。
手術室外再次安靜下來，周圍的保鏢一直沒不吭聲，假裝什麽都沒看見、沒聽見。
過了半小時，霍臨梟回來，他看了尤聽雪一會兒，嘆氣：“堂嫂，我送你——”
話沒說完，尤聽雪忽然打斷他：“我不是你堂嫂，現在不是，以後也不會是，有事叫名字，不想叫可以不開口？”
霍臨梟楞了一下，點頭：“是我說錯了，尤聽雪，我送你回去吧，這估計還得鬧上一兩天，你腿腳不便，還是回去比較好。”
這個尤聽雪沒意見，任由他推動輪椅。
回去的路上就沒有司機了，是霍臨梟親自開車送她，尤聽雪坐在後座，讓霍臨梟看起來有點像司機。
離開醫院的範圍，霍臨梟在等一個漫長紅燈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問：“尤聽雪，我堂哥的事，你真的不知道？”
“我還是那句話，如果是我動手，並且成功了的話，他不會有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機會。”尤聽雪覆述了一遍，在霍家人不知道的那些謀殺裏，她都是奔著讓霍臨霆連急救機會都沒有去的。
可惜，霍臨霆一次都沒掉入陷阱。
霍臨梟沈默良久，繼續問：“那你為什麽要去公司呢？”
尤聽雪緩緩偏頭看向窗外：“我是想上學，一開始跟霍臨霆說的就是上學，但他沒同意，就用了這種所謂折中的辦法給我下馬威，讓我識相點自己知難而退，沒想到我還沒退，他倒是自己先出了意外。”
如此巧合，每個人都會先懷疑她，包括還沒醒過來的霍臨霆。
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質疑要面對，尤聽雪光是想想就覺得累。
車子繼續緩緩行進，兩人再一次陷入了沈默，他們只是偶然遇見了三次的陌生人，如果正常遇見，或許有許多話題可以聊，可當中間隔了一個霍臨霆，無論開口說什麽，都顯得那麽越界。
大雨在午後再次傾盆而下，路邊行人被淋得像落湯雞，一瞬間，有傘的人匆忙撐起傘，沒傘的人拼盡全力奔跑躲進屋檐下。
尤聽雪看著窗外每個人的表情，像在看一場生動的默劇，有人痛苦、有人歡喜，她想，痛苦也好，她想去車窗外的世界。
心理學上說，人的痛苦來源於思想與現實的不匹配，一個人生病有很多種原因，所以最早不再痛苦的病人，是將額前葉給戳成一灘血水。
車子再次啟動混入車流中，尤聽雪忽然開口：“我今年二十九歲，在我的人生計劃裏，我二十四歲應該跟我的丈夫結婚，二十七歲讀博，今年畢業的話，應該繼續去攻讀博士後，我要進入國家研究院，為我國醫藥研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，但我現在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。”
坐在駕駛座的霍臨梟楞住，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，像是聽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。
尤聽雪始終沒偏頭通過後視鏡與霍臨梟對視一眼，良久後，輕聲問：“霍臨梟，你今年幾歲呢？”
“二十六……”霍臨梟艱難回答。
霍家的人，都知道霍臨梟上面有個大堂哥，他可以從小就出國學習，從頭到尾都學自己感興趣的專業，順利念完了大學、玩兩年又繼續讀研究生，甚至可以攻讀多個專業。
因為他背後是整個霍家，他什麽都不用做，只是在實驗室裏每天盯著自己的蟲子跟小白鼠依舊可以有億萬身家，進出都是世界上最貴的車子，高興了就回來晃兩圈，不高興了躲在國外，連過年都不用回來。
而在尤聽雪的二十六歲，她在接受心理馴化，腿斷了一次又一次。
他們不是雲泥之別，是人畜之分。
尤聽雪無聲笑笑，不開口了，話說多了，意圖就太明顯，氣氛、情緒，剛剛到最合適，多一分矯情，少一分無法在對方心裏留下種子。
回到霍臨霆的別墅，霍臨梟沈默下車取了輪椅下來，一轉身，卻發現尤聽雪自己下車了，一瘸一拐，頓時楞住：“你這樣骨頭會長歪的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，”尤聽雪穿著淺色的長裙，披著外套，站起來的時候，消瘦挺拔，完全就是亭亭玉立所描述的感覺，她堅定又固執地向霍臨梟走了兩步，靠近了可以看見她疼得整個人都在發抖，“遲早都是要斷的，現在沒必要好得太完全。”
“什麽？”霍臨梟不能理解她的話。
尤聽雪伸手接過他的輪椅，用來勉強支撐自己的體重：“霍臨霆那個脾氣，我逃不逃，在他不高興的時候，都可能給我來一刀，他躺在病床上，就不會允許我能站著，不管這件事跟我到底有沒有關系。”
說完，尤聽雪自己推著輪椅，一步一頓地走進了別墅裏，沒有任何一個女傭來幫忙，沒有管家跟霍臨霆在的時候，她在這棟別墅裏，誰都能來踩她一腳。
霍臨梟在門外想追過去，又停下腳步，他忽然想起來，小時候，他喜歡霍臨霆的一個玩具，問了好幾次能不能借他玩一下，霍臨霆從來沒答應過，後來，他沒忍住偷偷摸了一下，霍臨霆就將那個玩具砸了個稀爛。
那出國前他們最後一次接觸，霍臨霆笑著說：“我的東西，別人不能碰。”
一樣的玩具，霍臨梟明白，他今天要是走進了別墅，明天尤聽雪就會想那個玩具一樣，被打得四分五裂。
在霍臨梟看不到的角度，尤聽雪緩緩坐到輪椅上，動了動自己再次腫起來的腳，招呼平時照顧自己的女傭準備晚飯，以及，記得去給醫院裏的霍臨霆送飯。
晚飯剛準備好，霍臨梟離開了別墅，尤聽雪在樓上看得一清二楚，她不需要霍臨梟現在就做什麽，她只是想給霍臨梟一個爭的理由。
歷史上每個爭權的人，總要給自己找個借口，好像那樣就是所謂的順應天命，黃袍加身都要裝作是被逼的，說到底，不就是想要權要錢要女人？
錦衣玉食的二皇子不想爭，因為他什麽都不缺，誰當皇帝，他該有的還是會有，現在，他快要有一個去爭的理由了。
不管是看不過眼，還是唇亡齒寒，他回去後會想明白，有些東西，不握在自己手裏，就等於是任人魚肉，一如那個被毀了的尤聽雪。
第二天，尤聽雪下樓看見了管家林叔，對方在安排接下來霍臨霆住院需要準備的東西，看見尤聽雪後猶豫了一會兒，說：“尤小姐，先生醒了，想見你。”
說得那麽好聽，還不是興師問罪。
尤聽雪無所謂地點頭，安靜地吃了早飯，又被管家送去醫院，今天不是霍臨梟送了。
昨晚霍臨霆在醒來後直接用急救直升機送去了霍家私立醫院，那有臨時請來的專家，畢竟是霍家繼承人，在出院前，要將所有的危險排除。
到醫院時霍臨霆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，偌大的病房裏隨便一點聲音出現都能聽見回聲。
管家沒有送早飯，將尤聽雪請進去後就關上了病房門，意思很明顯，霍臨霆有話等不及問她。
霍臨霆半靠在病床上，拿著平板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，仿佛沒註意到尤聽雪進來了。
尤聽雪推動輪椅到病床旁，並不出聲，等霍臨霆開口。
時間一點點過去，兩人沈默了有半個多小時，霍臨霆先擡起頭，打量尤聽雪一會兒，問她：“你看到我這樣，連句話都沒有嗎？”
多少，應該有句幸災樂禍的話才對。
尤聽雪看向他：“什麽話？”
“呵呵……”霍臨霆突然笑起來，“作為你的仇人，看到我倒黴，你不高興嗎？”
“沒有必要，你的事情，跟我都沒有什麽關系，我高興與否，評判標準也與你無關。”尤聽雪早不會因為霍臨霆的存在有太大的情緒波動，這個人的生與死對她而言好像都沒了什麽具體的概念。
霍臨霆斂了笑意，端詳尤聽雪一會兒：“這次的事情，真的跟你毫無關系？”
尤聽雪平靜地回道：“你只是想找個理由發洩而已，是不是這個理由、是不是我，其實不重要，你也沒必要拐彎抹角地問，是與不是，你其實比誰都清楚。”
問這麽多，難道在下手的時候就會心軟嗎？
不會。
霍臨霆也不關心尤聽雪動手了能不能殺死自己，他只是抓緊了一切機會讓尤聽雪低頭，曾經他要尤聽雪聽話，現在他想要尤聽雪像個寵物一樣聽話，從來沒變過。
尤聽雪一直不願意低頭，就是明白，只要她低一次頭，霍臨霆就一萬種辦法讓她的底線一退再退、尊嚴一步步低到泥土裏。
聽完尤聽雪的話，霍臨霆伸手摸摸尤聽雪的頭，溫柔地說：“你說跟你沒關系，監控也顯示你從來沒離開過公司，可是，你一次次接觸霍臨梟，總不是假的，你希望他救你？”
“救這個字太虛幻了，我是希望，他能創造機會，讓我殺了你，你放心，我動手，你一定沒有出手術室的機會。”尤聽雪露出最溫柔、最漂亮的笑容說，像當年她笑著跟霍臨霆問好，無憂無慮得讓人心動。
三天後，霍臨霆出院，霍臨梟跟著大伯去接人，算是表達他父親那邊的關心與慰問。
病房裏有護工、管家、保鏢、秘書、助理，不過出個院，仿佛太子回宮，霍臨梟沈默地在角落裏，考慮暑假後出國繼續讀書的事，忽然聽管家跟霍臨霆匯報問，尤聽雪是否要送到醫院來，似乎有點嚴重。
霍臨梟聽到這個名字，下意識往霍臨霆那邊看了一眼，卻猛然與霍臨霆對上了視線，霍臨霆不知道盯了他多久，似乎就等著他轉頭看過去。
被抓個正著。
【此章完】
集體發瘋，發大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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